9.2
刘瑜 / 2022 /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
终于能看到一丝可能

这个世界上,比悲惨更可怕的,是不为人知的悲惨。

突然想起一首歌的歌词:鞋儿破 帽儿破 身上的袈裟破 / 你笑我 他笑我 一把扇儿破 / 无烦无恼无忧愁 世态炎凉皆看破……

事实上,人们可能根本没有那么渴望自由、民主、和平,很多时候,人们更渴望的,可能是安全,是秩序,是大国崛起的民族自豪感。

个体的命运背后是国家、国家的命运背后是国际体系,而国际体系可能稍纵即逝,却是必要的提醒。

当年,马克思号召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,但是事实却是,经过这一轮的“超级全球化”,无产者没有联合起来,全世界有产者倒是先联合起来了。

中国民工拼命干活、一天上班十几个小时、住十几个人一间的宿舍、一年到头回家一次、把孩子扔在农村做留守儿童……

当我们看到一个专制政府被推翻,我们往往直接假定之后会是民主崛起。

自由从不降临于人类,人类必须上升至其高度。

威权政体的特点则是快,它的好处和坏处都立竿见影,因为它靠自上而下的动员来实现目标,只要统治集团下定了决心,整个社会就破釜沉舟、“all in”了。所有的力量投入到一个方向,所有的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,它的结果往往要么是大治,要么是大乱。

称为“浪漫主义”,是因为它包含着对政治强人的两种想象:一种是对其道德智识水平的想象,一种是对其统治能力的想象。

长期以来,我们倾向于将“威权”等同于“强大”,将“独裁”等同于“有力”,却忽略了历史上一个非常常见的现象,那就是“弱独裁者现象”。

这个世界上,比悲惨更可怕的,是不为人知的悲惨。一旦有了信息的开放和流通,社会就有了推动变化的杠杆。

现在流传着一种观点,就是把国家能力和民众权利对立起来,似乎一个国家要有强大的国家能力就必须牺牲民权。这种“等国家崛起了再来谈论民权”的逻辑,有点类似于“等我发达了就来娶你”的逻辑一样,不知道你信不信,反正我觉得可疑。

政治所能抵达的上限不会那么高,但是它所能抵达的下限却可以非常低。

很多人期待制度的改写或者政府的更替可以一夜之间让“大地旧貌换新颜”,这种心态,说好听点,是一种浪漫,说难听一点,则是一种懒惰。在人们学会宽容、学会耐心、学会同情性理解、学会从各种集体主义的轮椅中站起来迈出个体的步伐之前,没有什么政治可以成为改造生活的魔法棒。

当下,善待善待自己的人,保护保护自己的人。也许,大概率躲不过,但至少能缓几天,也好。